一張煎餅的雙城記：攤煎餅的手轉(zhuǎn)再快也趕不上房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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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有一成不變的東西，比如攤煎餅

手藝只傳給臨近市縣的老鄉(xiāng)。關(guān)鍵理由只有一個：唯有老鄉(xiāng)開店，才會商議價格和位置，避免惡性競爭。

黃友良統(tǒng)計，這幾年，先后有20多位老鄉(xiāng)在他的店里打工，學會手藝后離開，其中不少人自己開店。無依無靠的大城市里，攤煎餅的手藝是聯(lián)系鄉(xiāng)情的紐帶，更是安身立命的本錢。

黃衛(wèi)東家的女孩，正趴在店的一角看視頻

“我們就像牧民，哪有水草就去哪”

2000年前后，黃友良家人住的棚戶區(qū)開始被拆遷。市中心的大規(guī)模建設(shè)直到前幾年才停止。父親和黃友良開玩笑說，“房價太貴，終于拆不動了�！敝链耍�他們已經(jīng)在上海搬了近30次家。

身處上海的油簍村民并不關(guān)注城市規(guī)劃，可只要一起吃飯聊天，就能摸清哪里在大拆大建。

除了拿賣煎餅的錢在老家換出嶄新的房產(chǎn)，這些村民很少有能稱之為“家”的地方。多年前的某天清早，黃友良像往常一樣準備開攤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租的門面被水泥堵死了。

改變生計的變故有很多，比如飯店嫌棄煎餅太雜亂，不愿再出租檔口;居民覺得污染環(huán)境從而舉報。2015年底，一家媒體為了博人眼球，給油簍寫了篇“家家開跑車、住別墅，收入秒殺上海土著”的網(wǎng)文。過完年后，很多攤主都收到了通知——你們這么有錢，我們要漲房租。

“我們就像牧民，哪有水草就去哪�！秉S友娥總結(jié)說，自己對上海有著親切感，除了戀舊的感情，也因為這里生意好做。

李中運在上海發(fā)展幾年后，毫不猶豫地去了江蘇南通的大學城。他堅信，擴招的大學里有著更好的生意。李中運在校外租下一個餐廳，準備大干一場�？珊芸�，有當?shù)厝私o他傳話，“餐廳的位置我們看上了，趕緊滾蛋，不然揍你�！�

他最終請幾個“混社會”的人解決了這場沖突�？深愃平�(jīng)歷讓他愈發(fā)感覺到，自己還是個夾縫里求生的異鄉(xiāng)人。飯館處在學校門口，會有來路不明的混混在他的店里吃飯賴賬，甚至砸玻璃。報警后他擔心被報復，在很長一段時間里，枕頭下都藏著一把磨好的菜刀。

黃友良目前居住的舊宅

他攤煎餅的手藝日漸精湛，壓力卻越來越大

黃友良家的店雖然不大，但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找到固定門面，他有些自豪。

這里距離靜安寺不出幾百米，步行到遍布奢侈品的恒隆廣場也只需10分鐘。平日從他家叮叮當當?shù)啮俗忧白哌^的，不乏滿身香氣的白領(lǐng)麗人和一臉好奇的外國人。黃友良為此特意做了塊紅底金字的招牌，下面寫著一行小字，“pancakes huang restaurant”。

這個80后的終極夢想一度是“讓沂蒙煎餅走向世界”。2014年1月，他在QQ空間莊重地公布自己的“新年計劃”：讓兒子上寄宿制學校、開五家直營店、申請“煎餅黃”商標。

遺憾的是，這些目標至今無一實現(xiàn)。

剛來上海，父親就告誡黃友良，煎餅攤得越薄越好，最好入口即化。20多年過去了，他努力抓住每一次機會，壓力卻越來越大。

5年前外賣興起，他親自送餐，提著十幾袋食物沖進迷宮似的寫字樓，最終繞了空中停車場，怎么都出不去。褲兜里的手機還不停響著催單電話，急得他想哭。

后來幾家大平臺開始有自己的外賣專員，黃友良又發(fā)現(xiàn)，平臺拿走20%的抽成，還要拿30%的成本搞促銷優(yōu)惠。即使把自家小吃漲價、減量，錢最后還是被外賣平臺賺走。

他的堂弟黃衛(wèi)東在松江大學城開店。黃衛(wèi)東說，兩代四口人每天清晨6點起床，凌晨入睡，經(jīng)營一家店鋪，除去飛漲的房租和其他成本，二三十萬元的年收入平攤到每個人頭上，其實不如打工的收益。

他記得十幾年前剛來大學城時，店鋪的年租才1.8萬元。如今房租漲了10倍，競爭遠比過去激烈。

他們一家人也想過開分店增加收益，可浦東一處位置尚可的門面，年租大概三十萬元，算上裝修成本和啟動資金，需要一次性投入六七十萬元。一般的農(nóng)村家庭根本承擔不起這樣的風險。

這也恰恰是油簍村民遭遇的窘境。油簍村60多歲的村委書記皺著眉頭告訴記者，“煎餅的黃金時代過去了”。很多村民小本經(jīng)營，拿不出營業(yè)執(zhí)照和食品經(jīng)營許可證，不得不另謀出路。大城市對店面規(guī)模和配套設(shè)備的要求越來越高，煎餅這種小本生意越來越難做。

這兩年，黃友良很多做餐飲的朋友回鄉(xiāng)，臨走時臉上掛著無奈的笑。聽說上海到2035年只增加85萬常住人口時，他既擔憂，又不意外。過去即使在靜安區(qū)中心，也有衣著稍顯邋遢的民工來買煎餅，這兩年已經(jīng)看不到了。

這座城市近來唯一一次給予他極大的信心，是本地一家電視臺前來拍美食紀錄片。播出后，門店前排隊的人數(shù)足足增加了一倍。

不過幾天后，同樣看了紀錄片的衛(wèi)生主管部門也聞風而來。當時還沒有食品經(jīng)營許可證的黃友良不得不再花20萬元，重新整修店鋪。

一戶油簍村民的煎餅鋪，各色食材碼放整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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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轉(zhuǎn)載自：中國青年報(北京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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